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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版主: brahma)

标题:乡村咀嚼(外二题)

02-01 11: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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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咀嚼(外二题)
乡村咀嚼(外二题)

贫穷年代,乡村的咀嚼,大约最多的要算粗杂粮食和蔬菜野果了,在许多人家,连这也难以为继。饥饿相伴,岁月蹉跎。人却活着,坚定地,有时甚至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乐观,令人不可思议!

那时在乡村,你不难看见,一处处打麦场上,竖立着篮球架、乒乓台,有的还有单杠、双杠、跳马杆。就地取材,设施简陋,甚或不中规矩。但它们仿佛一串串欢乐的音符,给困苦绝望的呻吟中灌注进无限生机。每当歇工哨响,日暮黄昏,打麦场上总会呐喊着、奔跑着、搏击着一群群青年农民。他们矫健敏捷,龙腾虎跃,光脊梁上的汗珠,油亮亮地浸染着夜色。渐渐月亮升起,打麦场上安静下来,而场边的老槐树下,摆古的老人们也已粉墨登场了。在他们身旁,围着一群热心的听众,男男女女,更没少吵吵闹闹的细娃儿。抽烟,做针线活。也有人手里端着饭碗,咀嚼粗糙,同时也咀嚼着一个个陈年故事和久远的传说。听过多少遍了,耳朵快长老茧了,仍然兴趣不减,仿佛在咀嚼一坛陈年的窖菜,越咀嚼越来滋味。而历史与文化,也就在这种不经意的咀嚼中,得到了最普遍的传承。后来,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走出了山村,在外成家立业,生男育女,亦曾把自己当年在打麦场上的“咀嚼”吐哺儿孙。

还有另一种咀嚼。那时在我们村里,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书!发黄的,崭新的,有平装,也有布封,古今中外各种文学名著,少说也有好几十种。即使后来遭逢“文革”,那些书也很少被人烧毁,它们被转移箱底、褥子下。夜深了,书的主人才敢将它偷偷取出,把灯芯拨到最小,如果凑巧家里没有煤油,就点燃几粒用铁签串缀起来的油桐籽,悄悄地阅读。点点营养,渐渐驱走了饥饿……

这就是贫穷年代的咀嚼,透出几分辛酸的富有。那么在生活富裕了的今天呢?去年我回了一趟故乡。接目是幢幢新楼。许多人家都购置了彩电、摩托。打麦场上没有了篮球架、乒乓台、单杠、双杠、跳马杆,也不知它们从何年何月开始消失的。老槐树早给连根挖掉了,场里场外死水般寂静。麻将、纸牌、蹩脚歌星、武打片、肥皂剧,充斥着乡亲们的夜生活。更可悲哀的是我走遍了村里几乎所有的人家,除了学生娃们的课本,竟找不到一本多余的书!终于有位老伯给送书来了,却是几页皇历,还盗版,连印在纸上的日期,也不由人不满腹生疑。

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。贫穷年代的咀嚼,缺少的是食物,而今天不再为咀嚼发愁了的山村,你又缺少的是什么?比较前者,后一种缺少更令人可怕。咀嚼靠两排牙齿同时运动。我期待着山村的咀嚼,今后会发出完整的声音。



失去山林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我家乡的山,原本苍苍林莽,遮天蔽日,到我记事时,只有最高的一座山峰顶端还剩了那么一小簇,左看右看,都酷似小伙伴们留的“盖儿头”。

我曾经像一只虱子,同放牛拾柴禾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钻“盖儿”里捉迷藏,还在草坪上玩一种“打三叉”的游戏,很开心。也曾见有勇敢的孩子爬上高大的树梢,做眺望状,说是他看见百十里外的嘉陵江了,弯弯的、白白的,细瘦如村前的小溪。爬不上树去的孩子们又着急又羡慕,我那时就渴望着快快长大。可是等我该着爬树的年纪,“盖儿”也不知啥时早被人剃掉了,山上已没有一棵树可供我爬,无缘远眺的嘉陵江,缥缈而又神秘……

这大约是60年代初期。“山无重数周遭碧”,而今处处光溜和尚头,凋敝、荒凉,像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坟包。守着它们成长,我现在回想还心有余悸。

为此也早早品尝了生活的艰辛。除了书包,压我最沉的要数捡柴禾的背兜了。捡不到柴禾我爹没少揍我,他那份狠,并不压于我考试得了零分。饱尝拳脚之苦的我再去捡柴禾时便很疯狂,见到什么砍什么,连桑、桐、仔柏都不放过。实在没啥好砍的了,就刨田坎地角的草根。孩子们全都像我,生龙活虎,比赛似的。不少大人也参加进来,那情景像在土中刨食。灶膛却不会轻意满足,有上顿无下顿,一如那年月人们饥饿的肚皮。柴禾多湿,才将燃烧,忽又熄去,厨房里像日本鬼子放烟薰地道,浓烟滚滚,翻卷弥漫。谁转锅台谁准倒霉。我最怕烧火了,尤其最怕我烧火时父亲转锅台,不幸遭遇了,煮好一顿饭,我脑门儿准得被他敲出几个青包。父亲用弯曲的指关节做武器,他敲我的额头仿佛是在敲一堵墙壁,边敲边骂:“笨蛋!火又熄了,吹!”我就吹。嘟着嘴,两眼泪,一脸灰。好不容易才把饭弄熟,别提那滋味儿了,光那米粒就像泡胀了的蛆虫,南瓜特木,红苕的中段总有那么点夹生。如果刚往锅里下面条而凑巧火又不继,那煮出来的咋看都是浆糊。

我的额头经过父亲长期锻炼,至今还能承受比较有力的敲打,在这一点上我感激我的父亲。事实上我也从未怨恨,他们那辈人整天忙着去改造山河、战天斗地,连吃饭也不肯多耽误时间啊!效果却完全相反,父辈们越要去改造、去战斗,山河就越不成体统:滑坡、崩岩、断流、干涸……闹不尽的旱灾也闹不尽的水患。地是干巴巴,水是浑浊浊。父辈们轻者腰肌劳损,重者伤筋折骨,甚或有人献出了生命。可惜人死了找不到一棵树打棺材,有房料的人家卸房料,实在无房料可下的,烂草席裹裹了事。彼时农民的命不值钱,失去山林的农民,那命就更不值钱,像苕窖里烂掉的一根苕,扔掉了。大自然从各个方面无情地报复人类。由于长期烧湿柴,不少人得了这样那样的疾病,不信你去问问乡下患肺气肿、眼疾、气管炎的老汉儿老太太,十有八九都说是那年代烧湿柴给烟薰的。

直到土地承包封山到户,植被才又慢慢恢复。也就十多年光景,我家乡的山已然青丝满头,翠袖逶迤。但它们还相当脆弱,至少还不能供人攀高一望,看见嘉陵。



春寄家山



春天来了,可惜城里人感觉不到多少春的讯息。他们最初读到的春天,是女人已然衣衫绡薄,长裙短裙。盈盈春色,只在挂历上,浸淫着美女名车,也浸淫着他们的想象。最多买得一枝,插进花瓶,虚伪矫情,终于无趣。“始觉春空,垂下帘栊”,干脆就与春绝了缘份。

那有缘的一族,却在都市人的悲哀中,尽情享受着,甚至挥霍着春之赐予、春之无度。

春在农人的耳朵里。他们最先听到春天的脚步。树液如河,在苞芽里汩汩流动。这春之声激励了一切野生动物:莺啼绿树,燕语雕梁,平岗鸣黄犊,浅水噪蜩螳,子规声里,萧萧暮雨……

春在农人的眼窝里。天更明净,风更清纯,阳光和煦,扫去了冬日的枯黑与凄清。溪水活泼泼地,岸畔草短,遥望青苍,怪怪的近却全无!水若眼波,山似眉聚。春雨也别具韵致,亮如丝,绿于蓝,淅沥飘逸,大可清心。紫云英红红白白,胡豆花白中泛紫,油菜花灿然怒放,遍野金黄。一夜春风,层层桃李,更兼梨花白地,风摇碎月;燕夸轻俊,蜂飞蝶忙。山光物态,诗家清景,春才去唐诗,又走进宋词。只羞煞了几道诗情,东坡芒鞋,王维山水,柳永才气……

春在农人心间里。历尽冬藏,万物争晖,生机勃发,他们的心也及早苏醒,什锦斑斓,让肺叶和每个毛孔都涨满着希望。栽种有时;寻找有时;怀抱有时;欢乐有时。去年要比前年好,今朝更上一层楼,最大最美的果实,总是离他们愈来愈近。

春在农人的手心里。惊蛰一过,他们便忙忙地开始播种,赋闲了一个冬季,摩拳擦掌,筋骨里早蓄满了用不完的力气。四畴足春雨,香禽唤农耕,毕夜披蓑,向晓天明。谷种撒下了。玉米播种了。鱼塘喂了。猪崽买了。小鸡孵化。蚕种生蚁。欢声笑语,从指间流出,弹指间衍生出无穷的幸福与自豪。

春天与城市擦肩而过。春天不属于城市。《折柳》无闻,秦筝不调,说什么“若有人知春去处”,青旗沽酒,空叹花落!

唉,我只好寄梦家山,去殷勤领略故园春色。最是家乡春景好,家乡游子他乡老!有燕归来,我何时归去?这断肠人的春天,这断肠人的春色!





【作者简介】李一清,50岁,著名作家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南充市作家协会主席。著有中短篇小说集《山杠爷》,长篇小说《父老乡亲》《农民》,电影文学剧本《  》(已开机拍摄)。短篇小说《立夏小满》获1985年四川小说创作一等奖,长篇小说《父老乡亲》获首届巴金文学院诺迪康杯优秀作品,中篇小说《红沙乡官》获《四川文学》等五刊物联办的全国农村题材“沃野杯”征文中篇二等奖。根据《山杠爷》改编的电影《被告山杠爷》获第十五届电影金鸡奖、第十八届电影百花奖、政府华表奖、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、曹禺戏剧文学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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